18年前为她净身,送她上路,因为我是她的老师,也是她的妈妈
做了半个世纪的老师,有个学生一直令我难以忘怀。 1999年11月9日晚,上海戏剧学院电视艺术系主持专业二年级的女生高雁,因遭遇车祸,被送到华山医院急诊室抢救。半夜,我接到系领导打来的电话,立即赶往医院,只见医院门外站满了焦急的师生。我冲进抢救室时,医生已经宣布:因伤势过重,确认死亡,结束抢救。面对眼前的高雁血肉模糊,但还有余温的柔软的身体,我的泪水夺眶而出。一个如花似玉、德才兼备的优秀学生,曾是湖北省评出的全国 十佳少年 ,19岁的生命之火就这样熄灭了。
交通事故的原因公安部门正在调查,但高雁的父母远在武汉,无法及时到医院处理女儿的后事。我和团委书记吴爱丽老师便强忍悲痛,打来一盆温水,为她擦洗满是血污的脸和身躯,轻轻地为她揉上未闭合的双眼,托起脱落的下巴,梳理好散乱的长发,又给她换上同学取来的干净衣裤鞋袜。一直忙到后半夜两点,才和师生们一起,把她送进太平间。我一面推车,一面轻声在高雁的耳边说: 高雁,你妈妈不在,老师同学都是你的亲人,我们为你送行。
在华山医院门外,师生们哭声一片。
次日,高雁的父母来沪,我到招待所探望他们,悲痛欲绝的父母已瘫在床上,但见到我后,马上起身,向我鞠躬致谢说: 没想到,我女儿惊动了学院的党委书记,最后是您为她净身,送她上路 我回答: 我是她的老师,也是她的妈妈。这样做是应该的。 我从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姑娘进上戏,到现在成为75岁的老太太,一直以当教师为荣。在上戏工作近50年,开始当预科辅导员、文化教员,后来当团委书记、系党总支书记、副院长、党委书记,但一直没有离开过讲台,全校师生都叫我 戴老师 ,很少人称我 书记 、 院长 的。学生们则从 戴姐 叫到 戴妈妈 ,这几年开始叫 戴奶奶 了,虽然辈分不断提升,但我至今仍没有离开心爱的讲台,每年总要给一个研究生班授课,或开几次讲座,尽到一个做老师的责任。 上戏校友遍布天南海北,许多人已是著名的艺术家和文化艺术部门的负责人。他们对母校、对老师都特别有感情。因为从熊佛西院长开始,他就口口声声把学生叫做 孩子们 ,这是上戏70多年的好传统。20多年来,不管我出差或旅游到北京、黑龙江、山东、广东、广西、云南、福建、西藏,只要有一个校友知道了,就会相互通知: 戴妈妈来了。 校友们便结伴到我住处来看望,或组织聚会,或谈至深夜,回忆在学校学习生活时的种种趣事。2009年夏天,电影《方志敏》在南昌举行首映仪式,我陪一位市里的老领导去参加。主演任程伟站在台上与观众见面,突然看到我在台下,急忙跑下来和我拥抱,说: 戴妈妈,您怎么也来了? 搞得出席首映式的江西省领导和嘉宾们都搞不懂:这个老太太是什么角色?佟大为、胡歌、田海蓉、李冰冰、周杰、田蕤 这些演艺界的大腕们,不论在哪里见到我,总是亲热地叫着 戴妈妈 ,来一个大拥抱。女儿小的时候,有次听到许多人抱着我喊 妈妈 ,在一旁生气地说: 她是我的妈妈! 为了整顿校风校纪,我也有过对个别学生违纪处分过重的失误。过了若干年,这个学生有出息了,我见到他时有些歉疚,他却亲切地说: 当年不懂事,给老师添麻烦了。 这句话,同样使我非常欣慰。 本文转载自:新民晚报夜光杯 选稿:陈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