尊者阿姜曼对弟子们的帮助并不受时空的限制。它视特殊的个案在特殊的时候,当需要他的帮助时而定。
他有一次坦白地告诉一个弟子说:“你最好离开,到那个山洞去禅思,那将比留在这里更好。你需要强烈的处方,那个山洞里有一只老虎,它会给像你这样顽固的比丘所需要的那种处方。以老虎作为你的指导者,你可能会学到多一点。你害怕老虎,所以你应该欢迎它做你的教练和老师。一个怕鬼的人,也应该接受他们做为他的教练,这是自我训练的正确方法。”
那个比丘,当他在家的时候是众所皆知的“顽固份子”,他大胆而坦白又相当顽固。得到了这个“强烈”的处方,他决定照单行事,自己推想尊者阿姜曼应该不会送他去死。
“任它来吧,我一定要去,”他告诉自己:“然后我将能够知道尊者阿姜曼话中的真理。大家都知道,尊者阿姜曼绝不会未经仔细的思考而说出任何事来,他的话经常带着一些隐含的意义,他已经显示出对我们的思想非常了解。他一定也知道我在那个山洞里会发生什么事,否则他不会告诉我到哪里去。我将前往,如果我死在那里,没关系,我死得其时。但是如果我没死,我可能会体证一些我现在所不知道的。他已经给我提示了,现在我就要去实行他所告诉我的。”
下定了他的决心,他全副整装(所有他的袈裟)并前去向尊者阿姜曼告辞。
“你要到哪里去?”尊者阿姜曼问他。
“我要到那个山洞去找死!”那个比丘直率地回答。
“我并没有叫你去死在那里!我告诉你到那里去是为了你的心意开发!”尊者阿姜曼说。
“是的,你并未叫我去那儿送死,但我已经从别人那里知道,在距离我要去的那个山洞边不远的山洞里,住着一只凶猛的大老虎,而每天来回那个山洞都要经过它的洞口。那只老虎也曾经到过我所要去的山洞里、外来,我害怕它真的会杀了我。那就是我为什么这样回答你。”
尊者阿姜曼接着问他,为什么不顾事实上有许多比丘们曾经住在那个山洞里,却没有人曾经被老虎打扰过。“你认为老虎会发现你的肉比别人更美味吗?”他问。心意是一个聪明的魔术师,它充满了诡计和狡诈去引诱或恐吓修行人偏离他的目标。没有真诚和无情的自我批判,一个修行人绝不能训练或开发他的心意,“这只是开头,”他警告那个比丘:“你就已经被烦恼的呢喃所蛊惑了,你以为用这个就可以挨过严厉的考验?你尚未遇到过死亡,为什么这么担心它?我告诉你真相,出生就是死亡的最初因缘,你为什么不怕出生?每个人都渴望着无尽的出生,却不顾一次出生就足以产生无数痛苦的事实。如果一个人能够像竹子那样分歧发枝的话,他将乐于如此而不会想到死亡——它必然会带来百次毁灭的恐惧。”
“你是一个修行的佛教徒!为什么你要这么害怕死亡?或许还比一个未经训练的在家人更害怕。为什么你那么容易地屈服于烦恼的攻击而今束手无策?你有念住和智慧啊!为什么你不运用它们使烦恼的呢喃和威胁安静下来,而让它们的诡计和狡诈能够暴露出来?”
“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赢得斗士的胜利,如果你害怕死亡,那么前往战斗是没有用的,只有毫无畏惧地面对死亡才能获得胜利。如果你真诚地希望痛苦的熄灭,你就应该知道对死亡的恐惧是你加诸于自己的一种痛苦,在战场上你必须自行消除它,你才能够看到自我堆积痛苦的罪恶。这远比你自己降服于烦恼的呢喃,而永久受制于它的牛轭之下要好得多。”
“下定你的决心去选择你所相信的——法义和你的阿姜的开示或是烦恼的呢喃——到处都是等着要吃掉你的老虎。我用这个方法来开导和训练自己,而有你现在清楚可见的结果。希望你自己能做正确的抉择。”
那个比丘的心似乎解除了它的重担,在尊者阿姜曼坦白而正直的开示下,充满了欢喜。他顶礼尊者阿姜曼,向他告辞了,高兴地出发前往山洞。
仍然欣喜若狂,他到达了山洞,放下了他的日常用品,他四处看看晚上可以过夜的遮蔽之处。一刹时,他的眼睛就开始戏弄他了。他在洞口看到老虎的爪印,然后耳边呢喃着:“有一只老虎住在这里!”烦恼于是纠缠着他,而他觉得好像害怕得要发狂了。从尊者阿姜曼的开示所得到的欢喜和勇气都不见了,现在充满的是寒心的恐惧,它弥漫着而拒绝所有去抗衡它的威力所作的努力。
藉着擦掉爪印,他试着减少恐惧,但是恐惧仍然在那儿——它在他的心中,不在爪印中。恐惧本身顽固地附着在他的心上。
那整个晚上和第二天一整天,他被恐惧这个解不开的难题折磨着。夜晚再度来临,他的恐惧增加了,好像那里真的住着老虎一样,他接着被疟疾的冷热症状所折磨,在心理的痛苦之外又加上了身体的痛苦,使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成了一个真正的地狱。但他毕竟值得赞叹,因为他不顾一再的失败和沮丧,都没有放弃努力。
当强烈地感受着高烧症状的痛苦时,他持续用各种方法来对抗自己的恐惧。每当他想起尊者阿姜曼的开示,他就暂时得到鼓舞,而恐惧就减退下去。当后来恐惧加强时,他就壮着胆子去面对危险和死亡。
“我在来此之前下定了决心,”他告诉自己说:“而我告诉尊者阿姜曼要来这里赴死。我充满着勇气和欢喜来到这里,但是现在我在干什么?像这样被恐惧所笼罩着真是可耻!我自己的心意催促我来这里,而就是这颗同样的心,现在正在戏弄我,用恐惧驱使我发狂。这到底是怎么啦?难道我不是同一个人吗?我已经变成了一只胆小的动物吗?我最好现在就下定决心:我是否应该坐在断崖边缘上禅思?以便心不在焉时,我就可能掉下去而死在下面。在那个情况下,但有兀鹰和乌鸦会来吃光我的遗体,不必麻烦任何人来火葬这个尸体。或者我应该在老虎的走道上禅思?省得它回来的时候又麻烦它来找我。”
这么一想之后,他就跑出蚊帐而站在洞前下定决心。他最后决定坐在断崖边缘,因此只要有一刹那没有念住,就会送他到深渊里去做兀鹰和乌鸦的筵席。他坐向低处,背对老虎的走道,诵念着“佛德”,心底想着一刹那之间没有念住就会送他赴死,所有这段时间,他观察思惟到底他是比较怕掉到悬崖下或是被老虎吃掉?而他认清了他是比较害怕掉下去死掉(那会更突然而因此也更恐惧)甚于被老虎吃掉。
在他已经开始这个坚决的自我训练后很久,他的心意突然地潜入深奥、不可动摇的禅思状态(安般那三摩地),此后就忘却了所有的状况,忧虑和恐惧都不见了,剩下来的是能够奇妙地保持它自己的心意。
这完全的潜入持续了十二小时,从晚上十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十点——当他从禅思出来的时候。那天并不需要去托钵或去吃任何饭食,他禅思的结果比他所能梦想的还要奇妙。再没有任何恐惧的迹象,也没有任何高烧的症状,他觉得比以往更勇敢和自信。它现在显示了法的功效包括了治疗学上的和心理学上的,治疗了身心两者的疾病。从此以后,他觉得自己能够停留或走到任何地方去,不必随身带着恐惧。他不太在意老虎,除了如果它真的来了的话,那将是一个考验他意志力的机会。
他经常怀着感激和恭敬,想念着尊者阿姜曼的开示,体会了那个开示是何等的奇妙、真实和有利于他。他现在知道了如何去训练和驯服自己心意的诀窍,并经常运用恐惧去克服恐惧。
他想要在那个山洞多留久一点,选择最危险的位置,做为适合他修习禅思的地方。这些包括了老虎住的洞口或老虎每天经过的路上。当静坐禅思的时候,他并未坐在他的蚊帐下面,因为他担心坐在里面,他可能会放纵自己于过度自负中而不怕老虎。
一天晚上,无论他试了多久或多少努力,他的心意拒绝潜入禅思的深奥状态,于是他想到经常到那个地方的老虎,问他自己此刻它在哪里,它应该在那儿帮助他修习禅思。事实上,如果心意适当地被激励,要进入三摩地一点也不困难。在这个念头经过他的心里大约半个小时之后,他听到老虎从后面接近的声音。听到这声音,他警告自己危险现在正在接近着,现在正是寻求专精庇护的时候了。他一想像自己被老虎抓着脖子,他的心意就突然地潜入专精状态,除了不可动摇和难以形容的专精宁静之外就没有残留些什么了。他沉潜进入心意的息隐之处,大约从早上二点直到十点左右,像以前一样,他觉得不需要出去托钵或进食。
这里必须注意,当心意在所谓禅思基础的完全沉潜状态里,身体对外在环境不再有反应,也没有知觉。这也是这个比丘的经验,因为每当被外在环境激励的时候,他的心意就突然地潜入那个状态。
在他从禅思出来以后,他走到听到他朋友发出声音的地方,清楚地看到它的爪印,距离他静坐的地方大约只有四公尺,很奇怪地,老虎已经直入它的洞穴,对它坐在不远处的“朋友”,毫无兴趣。
那个比丘后来述说:“没有任何压力或强迫之下要去驯服心意,是很难予以训练的。一瞬间的危险通常有助于让它在刹那间潜入息隐之处。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宁愿选择危险的地方,而不喜欢一般的山洞或森林。任何有老虎的地方,都是我的好去处。毕竟,我的个性仍是粗鲁的,那就是为什么温和的方法不足以驯服我的心意了。”
“也有一些副作用,”他继续说:“在那个山洞里,除了得到喜乐和宁静之外,也跟地居天使们有所联系,也有一些类似预知未来有关死亡的内明。我突然地显示出能够知道在附近村子里,某人会在某个时候死亡,而每一件直觉所预言的事都证明是正确的。我住的山洞距离最近的村子大约有八公里,每一次我一想起这个直觉,稍后我就被村民请求前去为死者进行仪式。不顾我的拒绝,他们总是坚持,说在那个森林区里有个比丘是很稀有的,而且恳切地请求我悲悯他们。我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请求,那就是说要走长远的路到村子里去又回来。即使正在断食期间,当我不希望任何事中断我的精进时,类似的事件还是发生了,就必须从事相似的森林旅程。”
老虎朋友对这个比丘的意志力贡献良多。每隔二、三个晚上,它就离开山洞去找寻食物,但是奇怪地,虽然它每次离开和回来都要经过他身边,它却仍对这个比丘毫无兴趣。从那时以后,他总是喜欢在他能找到的任何危险的地方去禅思,一直过着独居的生活。
这个故事是一个坚定而专注的人,使他的心意接受自我训练而能够战胜自己恐惧的利益。最有趣的是他如何转变老虎,它应该是恐怖的敌人,却成为一个帮助他开发意志力和决定力的朋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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